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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珠 清明上河图研究会 3月12日 郑振铎先生在其《清明上河图的研究》一文中，提出了许多发人深思的问题。郑先生在文章的第二部分，专讲《清明上河图》所继承的“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说“它乃是中国绘画史上最杰出的现实主义的伟大创作之一，很少有同样的长卷子表现出那末丰富的社会生活来的”。这一论点无疑是完全正确的。郑先生为了说明自已的论点，曾开列《贞观公私画史》中的十七人作品共十九幅，同时又开列了《宣和画谱》中若干同类图画，作为证据。对《宣和画谱》，郑先生开列有七人的作品，如韩晃的《田家风俗图》、《田家移居图》、《村社图》、《丰捻图》、《村社醉散图》，丘文播的《丰称图》、《田家移居图》，阮部的《游春士女图》，石洛沟《社乡图》，王商的《拂林风俗图》，李升的《姑苏集会图》，陆晃的《春江渔乐图》、《田戏人物图》等十三幅。这些人的作品对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创作，当然是会有一定影响的，但不一定会很直接，影响的大小也很难估计。如果说继承现实主义传统问题，对张择端影响最大最直接的，应是宋代市肆风俗画的兴起及有关作品。
吴伟《渔乐图》
在张择端创作《清明上河图》以前，北宋已有许多市肆风俗画的创作，如：燕文贵，原籍吴兴人，宋太宗时入注，多画山水人物货卖于市，后隶籍军中，仍从事绘画。他在东京生活多年，对七夕夜市的繁盛之状进行构思，终于画成《七夕夜市图》。这幅画面画的是自安业界北头向东至潘楼竹木市，“状其浩穰之所，至为精备”①。东京的七夕乞巧市，自农历七月一日至七日晚，前后七天，是为市民过七夕而形成的一种传统节日市，当时，东京城内卖节日物品的有十几个集中点，而以潘楼街东为最盛，每次夜市，都是“车马相次雍遏，不得复出，至夜方散”②。司马光有《和公达过潘楼观七夕市》诗云：“……帝城秋色新，满市翠帟张，伪物逾百种，烂漫侵数坊。谁家油壁车，金碧照面光。土偶长尺余，买之珠一囊。安知杼轴劳，何物为蚕桑，纷华不足悦，浮侈真可伤”③。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卷8《七夕》一节里，亦对东京七夕碑市的盛况及市民过节习俗有详细描述，东京七夕夜市状况，北宋初年与北宋末期，在繁荣程度上可能会有所不同，但足以引起画家们的兴趣，是毫无疑义的。燕文贵根据东京七夕夜市的繁盛场面，创作出他的《七夕夜市图》，虽然只反映了东京市肆风俗的某个方面，但这种画风在宋代己经兴起，开创了北宋市肆风俗画的先河，影响是极大的。 高元享，汴京人，“工画佛道人物，兼长屋木，多状京城市肆车马，有琼林苑、角抵、夜市等图传于世”④。高元享为真宗时图画院坻候，是北宋中期人，他对东京社会生活更为熟悉，其作品反映市民生活的方面也更多一些。先说夜市，东京自北宋初已有繁荣的夜市，至北宋中期以后，其繁荣程度已可与白日市场相比美，这是宋代城市经济空前发展的结果，引起了画家们的浓厚趣味。高元享的《夜市图》，当以此为背景，琼林苑（包括金明池在内）为东京四园苑之一，每年三月初至四月八日，金明池“开池”，龙舟争标，热闹非凡。这个时节，东京天气好，春意浓，平常不开放的琼林苑、金明池，此时准许游人观赏，亦允许各种买卖进入其中经营，因此成为京师人最爱去的地方。高元享的《琼林图》与后来张择端的《金明池争标图》，可谓一脉相承。所谓角抵，城芝代又称相朴，为市民最爱看的运动节目，每逢传统节日及庙会，均有此类节目表演。高元享画的角抵命名为《从驾两军角抵戏场图》，“写其观者，四合如堵，坐立翘企，攀扶仰俯，及富贵贫贼、老幼少长、缁黄技术、外夷之人，莫不具备。至有争怒解挽，千变万状，求真尽得，古未有也”⑤。其画的生动逼真，通过评论，已跃然纸上。上述几幅，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东京市民的社会生活及风俗，均为市肆风俗画的杰作。这些作品，既然“传于世”，又收藏于内府，作为翰林的张择端是有可能看到的。支选，仁宗时曾在东京翰林图画院供职，“工画太平车及江州车，又画酒肆边绞缚楼子，有分疏界画之功”⑥，太平车等，在《东京梦华录》声书中有详细记载，《清明上河图》亦有突出反映。这种车是当时东京市为交通运输的主要工具，引起画家们的兴趣并不奇怪。酒肆边绞缚楼子，即《东京梦华录》中所记载的彩楼欢门，用以招引饮酒客人、酒店是东京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东京非常发达的行业，全市大小酒店不下数千处。支选对此感兴趣，张择端亦是如此，《清明上河图》中，不论正店、脚酒店家，门前均有彩楼欢门，为酒店增色。此又可见，从支选到张择端在市肆风俗上的共通之点。 另外，宋人无名氏画的《夷门市廛图》，元人王恽曾看过此画，他说：“近阅《夷门市廛图》，其风物气习，备见政和间流宕浮靡之俗，然非盛极无以臻此。…画品则秾纤巧丽，出内供奉手无疑，正可与梦华录互为之览耳”⑦。开封因战国大梁城东门名夷门，后人遂以此而为开封之别名。这幅《夷门市廛图》是画宋徽宗政和年向东京市廛繁荣的，其作者与张择端当如同一时代人，且又是内供奉手所绘，应为张择端所熟悉。张自幼入京师，习绘事，入画院供职，乃有《清明上河图》之作，与《夷门市廛图》在题材上属同一类型。如果按张公药所说，《清明上河图》出自宣和年间，当在《夷门市廛图》之后，人们更会感到《清明上河图》的创作决不突然，乃水到渠成的事。以上均为东京市肆风俗的画例。其实这种画风在全国已经形成，并非只有东京如此。如江南人叶仁遇画的《维扬春市图》，“状其土俗繁浩，货殖相委，往来疾缓之态，深可嘉赏。至于春色骀荡，花光互照，不远数幅，深得淮楚之胜”⑧。可见叶仁遇也是一位市肆风俗画能手，他“工画人物，多画江表市肆风俗”⑨，看来，《维扬春市图》仅是他市肆画的作品之一。维扬即宋代之扬州，地靠运河，城市经济比较发达，江南城市的商品经济更是活跃，故而成为画家们从事现实主义创作的重要题材。上述事实可知，在张择端创作《清明上河图》这一伟大珍品之前，宋代已经有许多画家在从事着方面的工作，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就，形成了一代新风。不管张择端是否全部看到了上述作品，但宋代兴起的这种画风及部分此类作品，对张择端的创作是有直接影响的。只有了解这一点，才能真正理解张择端从当时的现实主义传统中吸收了哪些有益的东西，才能真正正明白，到北宋末年出现《清明上河图》这一艺术珍品决非偶然。张择端正是在前人基础上，多方吸取营养，又经过自己的努力，高于诸家之上，留下了他不朽的传世之作的。注释：⑤《圣朝名画评》卷1《人物门》. ⑥《图绘宝鉴》 卷3 《宋·支选》 ⑦《秋涧集》卷73《跋 夷门市廛图后》. ⑧《圣朝名画评》卷1 《人物门》. ⑨《图绘宝鉴》卷3 《宋·叶仁遇》 周宝珠，著名的历史学家，曾任河南大学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副主任，河南大学宋史研究室副主任，中国古都学会理事，岳飞研究会、包公研究会副会长，开封地方史志办公室顾问。先后在《历史研究》等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百余篇，其中《试论草市在宋代城市经济发展中的作用》等十余篇先后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略论吕惠卿》、《宋代城市行政管理制度初探》等十余篇论文先后被收入中国宋史研究会编辑的《宋史研究论文集》。周宝珠教授多次主持（或参加）《宋代东京研究》等国家社会科学科研项目，先后出版《宋代东京研究》、《简明宋史》、《宋代东京开封府》、《〈清明上河图〉与清明上河学》、《北宋史南宋史》、《瓦岗军农民起义》、《〈汴京遗迹志〉校勘》》等专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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